审计案例 | 烈焰之下——殡仪馆虚增火化燃油消耗套取财政资金案例
案例背景
殡葬服务作为民生保障的重要环节，其公共属性与廉洁运作直接关联社会公平正义。近年来，多地殡仪馆接连曝出虚增火化燃油业务、套取财政资金的腐败案件，暴露出行业垄断性背景下权力失控、监管失效的深层隐患。此类行为通过伪造火化记录、虚报燃料消耗量等隐蔽手段，将公共资源异化为利益输送载体，不仅扭曲惠民政策初衷，更侵蚀政府公信力。在国家持续深化殡葬改革、推进公共服务法治化的当下，亟需以制度重构破解行业封闭性壁垒，以标准化、透明化机制重塑殡葬治理生态。2024年12月，某市审计局按照全国整治殡葬领域腐败乱象专项行动安排，开展全市殡葬管理服务情况专项审计调查，经过数据分析发现，市殡仪馆火化燃油消耗量显著高于同规模殡仪馆，且与火化量呈反向变动，存在重大疑点。
一、异常数据，初露端倪
殡仪馆作为处理逝者后事、提供丧葬服务的特殊机构，承载着人们对逝者的尊重和缅怀之情，同时也涉及大量财政资金的收支与管理，而其业务的特殊性和敏感性，让许多人望而却步，成为了以往年度审计检察的盲区。本次审计组组长由审计经验丰富、专业能力备受认可的陈默担任；主审是业务骨干何东，注册会计师；数据主审林晓，是计算机专业硕士，在数据处理与分析方面能力出众。根据前期审计调查，审计组决定把市殡仪馆作为第一审计现场。
审计组进驻市殡仪馆当天，会议室里气氛严肃而压抑，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帘，洒在长桌上整摞的会计凭证上，仿佛给这严肃的场景增添了一丝神秘。陈默神情专注地逐页翻看报表，当看到火化用油和火化量的数据时，他缓缓抬起头，看向坐在对面的市殡仪馆馆长王伟，语气沉稳而有力地说道：“王馆长，贵馆近三年火化用油年均增长15%，然而火化量却下降5%，这种数据上的反向变动，从财务分析角度看极不寻常，您能解释一下吗？”陈默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，仿佛一记重锤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王馆长微微一怔，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，随后缓缓摘下眼镜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，开始擦拭镜片，试图借此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慌乱。他的眼神闪烁不定，支吾道：“这个……从运营角度讲，可能是设备老化，导致油耗增加。我们正计划向上级申请设备更新资金，来改善这种情况。”王馆长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尾音微微上扬，带着一丝不确定。
林晓坐在一旁，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熟练地敲击着，眼神紧紧盯着电脑屏幕，神情专注而认真。不一会儿，她的眼神一亮，仿佛发现了重要线索。她抬起头，看向陈默道：“陈组，我做了横向数据对比。从行业数据统计来看，我市年均单具火化柴油消耗量比邻市高出42%。这个差距已超出正常波动范围，很值得深究。”林晓的声音清脆而坚定。
王馆长的脸色微微一变，原本就不自然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。他微微坐直身体，清了清嗓子，回应道：“各地实际情况有别，设备和操作方式不同，油耗有差异也属正常。”然而，他闪烁的眼神，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。
主审何东接口道：“王馆长，据我们了解，馆内部分设备是近几年新购置的，老化导致如此大幅油耗增长，似乎不太合理。而且即便设备老化，这油耗增长与火化量下降的差距也过于悬殊，恐怕不是简单的设备老化能解释的。”
王伟的脸色微变，勉强笑道：“何主审，设备情况复杂，有些隐性老化问题不易察觉，而且近几年火化的遗体情况也有变化，可能影响油耗。”
何东还想反驳，陈默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，目光仍紧盯着王伟，沉稳地说：“王馆长，我们审计是为确保殡葬服务规范和财政资金合理使用，希望您能配合，如实说明情况。若有合理原因，我们会客观对待。”
王伟连忙点头，额头上沁出细汗，“一定配合，我刚才说的也是实际情况，若有遗漏，后续补充。”
陈默在心中默默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，要从多个角度进一步验证这些数据疑点，不能被表面的解释所误导。
二、数据剖析，疑云密布
解释并未打消审计人员的疑虑，在审计组临时办公室，白板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种数据图表，仿佛是一个数据迷宫。林晓站在白板前，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热值换算表和设备参数资料，神情严肃而认真。
“陈组，依据国家标准，燃油式火化机的燃料消耗量不应超过6升/小时，平均每具尸体耗油量不得超过9.5升。但按馆里提供的数据，2022年和2023年购入火化燃油45吨，火化遗体约16332具，平均每具遗体燃油消耗量为28kg，折合33升，是国家标准的3倍多！从能源消耗的专业计算角度，这不合理。”林晓一边分析，一边用手指着屏幕上的数据，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和不解。她在思考着数据来源的真实性，殡仪馆提供的数据与国家标准差距如此之大，到底是记录错误还是有意为之呢？
审计员小张补充道：“而且殡仪馆火化设备每年都列支了修理费，并不像王馆长说的没有维修资金。”
何东拿起红笔，在白板的图表上圈出异常数据。“再看这个月记录，10月8日火化12具，用油468升。根据设备参数详细计算，实际最多只需120升左右，这中间相差340多升，差距巨大，肯定存在问题。”陈默此时在脑海中梳理着整个逻辑链条，这么大的油耗差距，如果不是设备出现极端故障，那必然是在油耗记录或者油品管理上存在严重漏洞，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虚增油耗。
陈默沉思片刻，迅速部署：“明天去现场查看火化设备，同时分析燃油供应商情况。林晓，你负责联系供应商，收集资料；小张，协助何东整理现有数据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疑点。”
众人应道：“好的，组长。”
三、实地查证，破绽百出
次日，审计人员来到火化车间。机器运转声中弥漫着刺鼻气味，陈默佩戴检测设备，靠近火化炉，仔细记录运行参数。
“这台2020年购置的环保型火化炉，厂家标注的单次火化耗油量是多少？”陈默向王伟问道。
“大概10升左右，具体要看遗体情况。”王伟回答，眼神闪烁。
年轻审计员小张忍不住插嘴：“可设备铭牌显示，这台火化炉最大油耗不超过7升，而且我们刚实测两具普通遗体，实际用油量分别为6.3L和5.8L，与您说的差距明显，怎么解释？”
王伟脸色涨红，支吾道：“设备铭牌数值不一定准确，实际操作有变数。”
陈默微微皱眉，严肃道：“王馆长，希望您不要隐瞒或误导。设备铭牌是厂家标准参数，有权威性，我们的实测数据也在这儿，您最好如实说明。”
王伟低下头，不再言语。
随后，在审计组临时办公室，审计人员围坐一起查阅购置火化炉中标文件。
“现有设备是2020年招标采购的，招标要求每具遗体燃料消耗不大于10升/具，实际中标设备能耗不大于7升/具。”陈默说道。
何东拿起财务凭证计算：“按中标设备油耗，每具遗体7升左右，2022年至2023年16332具遗体，最多用11.4万升左右，可账面消耗量是50多万升，差距太大，多出来的近40万升油去向不明，必须深入调查。”陈默意识到，库存管理是一个关键环节，油品的采购、消耗和库存应该是相互对应的，现在出现了如此大的差异，说明库存管理可能存在严重的舞弊行为。
林晓赞同地说：“明显有问题，说不定有人虚报冒领，从中获利。”
陈默面色凝重：“大家先别轻易下结论，还需更多证据。接下来去燃油仓库，那里可能有线索。”
四、仓库追问，谎言难圆
在火化燃油仓库，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。林晓拿着超声波测量仪，绕着储油罐测量容量。
“超声波实测容积是4×12.6m³=50.4m³。”林晓说道。
“申报的储油能力是60m³，比实测多了19%，怎么回事？”陈默向殡仪馆会计刘芳质问道。
刘芳脸上闪过紧张，支吾道：“可能是有积碳，这两年经费紧张，清理不及时……”
何东拿着库存盘点表，与火化记录逐笔核实，用红笔圈出异常，目光锐利地看向刘芳：“2024年6月采购的20吨柴油，按国标最大月消耗量2吨，现存应余12吨，但实际库存仅有7吨，这5吨去哪了？你解释一下。”
刘芳额头冒汗，双手搓了一下，慢吞吞说道：“可能是自然挥发损耗。”
陈默严肃反驳：“柴油挥发性极低，年损耗率不超过1%，按设备能耗计算，这差额够火化800多具遗体了，你这解释说不通。”
刘芳尴尬擦汗，急忙道：“你看我这脑子，前几年疫情，上边防疫文件要求高温消毒加长时间，需双倍柴油，从那以后，医院拉来的遗体都执行这标准；再加上这几年人营养好，遗体不易烧透，烧的时间延长……”
何东疑惑道：“刘会计，你把这个标准文件给我们提供一下吧。”
“好，好，一会就送到你们办公室。”刘芳连连应道。
五、线索深挖，迷雾重重
看着刘会计拿来的疫情火化标准文件，仅为一纸通知，无印章。
“小张，去向相关部门核实一下这个文件的真实性。林晓继续从数据层面深挖数据之间的关联关系，何东跟我继续梳理殡仪馆的采购流程。”陈默安排道。
众人迅速投入线索收集工作中，经过仔细查阅火化燃油采购合同、发票、入库单等原始凭证，发现了更多疑点：殡仪馆的火化燃油报销单据连号；几家供应商均为询价采购，无公开招标记录；部分供应商发票开具单位与供应商不符，超90%燃油发票来自A公司；发票货物规格、数量信息模糊，采购合同签订日期与业务发生日期有明显时间差。
何东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：“这些供应商的操作太可疑，连号发票、信息模糊，肯定有问题。”
林晓点头赞同：“是啊，A公司占比这么大，可能是关键。得查查A公司和殡仪馆的关系。”
陈默沉思后说：“没错，下一步约谈供应商负责人，看看他们怎么说。同时，继续深入调查这些疑点，不放过任何细节。”
经向相关部门核实，所谓高温消毒需双倍柴油的文件真实性，确认不存在该文件，这更坚定了他们揭开真相的决心。
六、约谈突破，真相渐显
为了查明问题，陈默带着审计人员延伸了油料供应商。供应商的办公室里，气氛显得有些压抑。供应商负责人坐在办公桌后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。
陈默从采购细节入手，他的语气平和但不失威严：“贵公司与殡仪馆合作多年，按合同规定，应保证供应油品质量和数量。但我们发现部分发票信息有出入，能解释下吗？”陈默在提问的同时，密切观察着供应商负责人的反应，试图从他的表情和回答中找到破绽。
供应商负责人眼神躲闪，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，眼神游离地回答道：“可能是财务疏忽，出了点小差错。”
“这张连号发票显示2023年3月5日送油10吨，但GPS轨迹显示当日油罐车仅在殡仪馆停留5分钟，按装卸速度最多完成3吨，怎么解释？”陈默严肃问道，目光如炬。
供应商负责人神色慌张，支吾道：“可能是记录有误。”
“但同期你们向其他单位配送相同距离的10吨油品，平均耗时40分钟，难道其他单位记录也有误？”何东立刻反驳。
供应商负责人眼神闪烁、欲言又止。
林晓追问：“那油耗数据与实际供应不符，该怎么解释？从供应链管理专业角度，这不是小问题。”林晓心里清楚，供应商的回答是在试图敷衍，她要通过专业的追问，让供应商无法自圆其说，从而逼出真相。
审计员小张冷冷道：“你最好老实交代，我们掌握了不少证据，别想着蒙混过关。主动配合，还能从轻处理，否则后果自负。”
供应商负责人身体一颤，犹豫许久开口：“我……我是听殡仪馆王馆长的安排，他说配合会给好处，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，我就是个办事的。”
陈默眉头紧皱，追问道：“听王馆长安排？他让你们做什么？说清楚，不然今天别想离开。”
供应商负责人咬牙，似做激烈思想斗争，最终低声道：“他让我们虚开发票、虚报供应量，说这样能拿到更多业务和价格优惠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七、资金追踪，困难重重
随着调查深入，审计人员发现殡仪馆购买火化燃油资金按时支付且与财务账相符，但要查明资金去向，需查询供应商银行流水。他们向上级部门申请，经繁琐手续获得查询权限。
查看A供应商银行流水后，发现收款账户收到殡仪馆汇款后提取现金，其他支出主要是发工资，且部分人员工资水平异常高。
林晓皱眉道：“这个供应商反审计能力挺强，提现金后资金去向追踪就难办了。”
陈默果断决策：“继续核查殡仪馆和A供应商主要工作人员社会关系，看是否通过亲属银行卡利益输送。同时，对比殡仪馆火化燃油入库单和A供应商出库单，统计出差距。大家加把劲，揭开黑幕。”
众人齐声道：“是，组长！”
八、真相大白，严惩不贷
经过努力，有了新突破。审计人员发现A供应商实际出库单比殡仪馆入库单少28%，且查明殡仪馆馆长王伟的配偶是A供应商员工，A供应商以发放绩效奖名义，将燃油分成支付到王伟配偶账户。
陈默和林晓带着这些证据，再次找到了刘会计。陈默将凭证复印件放在桌子上，严肃道：“刘会计，2022年3月第47号凭证，同一张加油发票票号，出现在相隔半年的两个会计年度。从会计规范角度，这不是录入错误能解释的吧？”
刘会计额头冒汗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，声音有些结巴地回答道：“可能……可能是我当时疏忽。”
林晓调出银行流水，语气坚定地说道：“油料供应商收款账户，收到殡仪馆汇款当天，就向王馆长配偶发放绩效奖金2万元。这资金流向异常，从财务审计专业角度，明显存在利益输送。你如实交代，争取从轻处理。”林晓知道，面对这些确凿的证据，刘会计很难再继续抵赖，他希望通过法律的威慑和政策的引导，让刘会计如实交代问题。
刘会计脸色苍白，在证据和劝说下，她终于崩溃了，交代王馆长指使她篡改发票、编造虚假油耗记录，套取财政资金转入私人账户的全过程。
谈话结束后审计组回到办公室，陈默严肃道：“这不是结束，要对全市各区县殡仪馆全面核查，看还有无类似问题，绝不能让腐败滋生。”
经过全面核查，审计人员发现还有各区县3家殡仪馆存在类似问题，随着证据收集完毕，审计组就殡仪馆套取火化燃油费用问题向纪委移送审计线索3起。纪委迅速行动，对王馆长及相关人员展开了调查，并向审计部门反馈了调查结果：供应商已承认虚开发票，在王馆长办公室搜出三本记录分成暗账，证据链完整，足以证明犯罪行为。经核实，4家殡仪馆累计套取财政资金187.6万元，追回资金62.4万元。（本案例中相关人员姓名、数据均已做脱密处理。）
案例启示
殡葬事关群众切身利益，对该领域腐败问题必须重拳出击、亮剑严惩、靶向整治。该案例揭示殡葬领域存在服务过程不透明，资金监管存在漏洞的问题，经审计后，市民政局高度重视，召开全市殡葬服务管理问题专项整治会议，督促全市各级殡仪馆对相关问题进行整改，针对审计发现的突出问题举一反三，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系统检查和全面整改，规范全市殡葬服务管理，保障好群众的“身后事”。
（作者单位： 淄博市审计局）
（全文完）
（来源：山东省审计厅网站）
